“不回也好，遠，還辛苦。”顧辭搔搔腦袋，視線回到她的臉上，癡癡的，久久不挪開。

童心晚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，趕緊用書擋了一下，“你不忙嗎？沒案子？什麽時候回去？”

“過兩天，去把我媽接過來。我剛訂了一套房子，付了首付。”顧辭小聲說道：“你看……你要是等等我……等等我就好了。”

童心晚很無奈，她真不是為了錢才和莫越琛在一起的，但顧辭就是想不明白。

“所以說，人就是要多讀書，知識改變命運。你看你，當大律師多好呀。這才半年多呢，你真厲害。”她把話題扯開，一個勁地讚美他，“我當時也應該學律師的，這樣的話，就算我坐在輪椅上也不會失業呢。”

“你現在想學嗎？我教你啊。那我從今天起，每天晚上去教你。你肯定行的，以後我們一起開個律師樓，心晚你說好不好？”顧辭眼睛一亮，立刻說道。

哎喲，童心晚又尷尬了，顧辭的心什麽時候才會偃旗息鼓？

正安靜時，辦公室門被人用力推開，吳青青抱著兩盆花氣喘籲籲地進來了。她是用肩膀把門頂開的，一眼看到顧辭，眼睛一亮。

“唷唷，小煎包……顧辭，你還挺行啊，買這包子排了兩個小時的隊吧？”

“沒，我提前訂了，直接拿就行。”顧辭咳了兩聲。

“你少來！唐家鋪子的包子，每天六點就有人去排隊了，去晚了就沒有。但是人家七點才開售，從你住的地方到唐家鋪子，開車也要半個小時吧？顧辭你也夠癡情的……”

“就你話多。”顧辭的臉紅了，抓起燜燒杯往紙袋子裏塞，起身就走。

“我怎麽話多了，我表揚你、讚美你呢。”吳青青把花放下，追到門口去叫他，“晚上有空嗎？去酒吧玩。”

“沒空，我要去辦個案子。”顧辭說道。

“心晚也去喲。”吳青青沖他擠眼睛。

顧辭的腳步頓了頓，扭頭看向童心晚，但依然嘴硬，“真不去……”

“八點半，荷木酒吧。愛來不來，不來絕交。以後別從我家門口過去，你飛過去。”吳青青白了他一眼，砰地一聲碰上了門。

童心晚冷眼看，吳青青這是……想泡顧辭啊？

“顧辭，來吧。”童心晚給顧辭發了條語音。

吳青青反而忸怩起來了，“別叫他，我們自己玩。”

“什麽事要慶祝？”童心晚好奇地問道。

“我可以留校了。”吳青青跳起來，尖叫著過來抱她。

“恭喜啊。”童心晚的眼睛一亮，隨即又熄滅了。平凡的丫頭，走著平凡的路，做著平凡的工作，享受著不平凡的快樂。

她卻成了被捆住手腳的小鳥。

吳青青哼著歌，把花盆給她找地方擺好。

“這兩盆玫瑰花，是我的幸運玫瑰。心晚，你每天上班下班的時候，沖著玫瑰花深深吸一口氣，它的靈氣運氣就到你的身體裏去了。相信我，用不了多久，你就能重新變成一只鳳凰。”

“還鳳凰呢，我現在就是一只麻雀。”童心晚拔了拔玫瑰花瓣，手落下來時，被刺給紮著了，指尖上迅速湧出一泣血珠子，艷紅艷紅的。

她吮著指尖，瞇著眼睛看著那朵玫瑰，腦子裏空空蕩蕩，繼爾雲霧彌漫，不見陽光不見天。

人生路，如九曲十八彎的河，她拐過了一道又一道，彼岸在雲霧裏，她不知道能不能走到。

吳青青沒留多久，她去訂蛋糕了。

童心晚去門口送那些過來參觀的小朋友和家長們。對於坐在輪椅上的她，家長們都很好奇，問了好多問題。

她們走了之後，童心晚長長地舒了口氣，轉過輪椅，慢慢地進到了排練大廳。靜了一會兒，她雙手抓住了排練用的扶桿，小聲說道：“小趙，你幫我起來一下。”

趙晶是新的女保鏢，很嚴肅，自打見著童心晚就沒笑過，看誰都是一副淩厲的模樣，似乎下一秒就會把人家的腦袋給打爆了。

她大步走過來，像拎起布娃娃一樣，把童心晚從輪椅上舉了起來。

童心晚趕緊抓住了扶桿，輕喘道：“把輪椅拿開。”

“你會摔跤的。”趙晶擰了擰眉。

“沒事，這裏不高，摔了也不疼。”童心晚搖了搖頭。

趙晶猶豫了一下，把輪椅推開了一點。

童心晚全身的力量都在雙臂上，她嘗試著下腰。劇痛從腰部炸開，她深喘了幾聲，用力抱住了扶桿，低低地念：可以的，再來，可以的……

“你幹嗎呢？”趙晶不解地問道。

“我看看能不能下去。”童心晚勉強笑了笑，再度往下試了一下。

但是怎麽可能呢？她的腰以下沒有感覺，沒有支點，肯定會摔下來的。她的後腦勺砸在地上，腦子裏嗡嗡地一陣響，她咧了咧嘴，笑了起來。

“你還笑啊？”趙晶急了，把她從地上抱起來，放回輪椅上。

“小趙，你有沒有過，很喜歡很喜歡某件事，卻只能放棄的時候？”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，笑著問道。

趙晶搖搖頭，“我就沒有很喜歡很喜歡的事。”

“一件也沒有嗎？”童心晚扭頭看她。

“真沒有。我當保鏢是因為我體校畢業找不到工作，只能來這裏。並不是因為我喜歡打架，或者喜歡照顧人。我也不喜歡看書，不喜歡看電影，不喜歡逛街，不喜歡你們女孩子喜歡的化妝，唱歌……”趙晶嚴肅地點頭。

童心晚盯了她一會兒，愕然地說：“那你沒有愛好？”

“沒有。”趙晶還是搖頭。

這世上，真是無奇不有啊。童心晚笑了起來，“這樣挺好的。”

“我也覺得挺好的。”趙晶低眼看她，“不浪費時間。”

“那你啥也不喜歡，時間用來幹什麽？”童心晚問。

趙晶認真思索了一會兒，小聲說：“我就用來發呆。每天工作，吃飯，發呆、睡覺。”

童心晚佩服得五體投地。這樣的生活，聽上去也挺不錯呢。不過，她每天嚴肅地板著臉，原來不是因為警惕，而是因為她在發呆！

“你也這樣對莫越琛說？”她好奇地問。莫越琛會安排這樣一個喜歡發呆的人給她？

趙晶猶豫了一會兒，扭頭看了看外面站的三個大漢，身子微微彎下來，小聲說：“不是，我對他說，誓死保衛童小姐的安全。我在你在，我不在你還在。我得要工作，工資挺高的。”

噗嗤……童心晚快被她給逗死了。

“那你不怕我告訴他？”她故意逗趙晶。

趙晶擰擰眉，小聲說：“還是請別說了，我需要工資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和我說實話？”她好奇地問。

“我跟著你兩天，你就沒有真的笑過。其實我覺得你沒必要這樣逼迫自己，坐著輪椅上也沒事啊！你看看，每天這麽多人圍著你轉，你比我們好多了，不用幹活都有飯吃，還吃得好，穿得好。人生在世，就圖一個樂字。你要是不快樂，還不如死了算了。跳舞這種事，你們有情懷的人，說是夢想，在我看來，就是瞎蹦噠。所以，能蹦的時候就蹦，不能蹦的時候看人家蹦，一樣可以有樂趣。我知道，你長得美，身材又好，腿又白又長，你不甘心……但是不甘心也成這樣了，你就得接受，不要再糾結了。好好地吃，好好地享受。莫院長真不錯，長得多好看啊，還疼你。”

“那要是讓你走不了，你願意？”童心晚好笑地問她。

“咱們人生目標不一樣，我的目標就是能過豬一樣的生活，如果我能過你這樣的生活，我癱著就癱著，反正啥也不缺，享受完了，眼睛一閉，腿一蹬，我也不虧啊。”

童心晚怔怔地看著趙晶，每個人的生活觀念真的很不一樣呢！但是聽聽趙晶這樣的，感覺也不錯。

“你高心一點，你身邊的人都高興。不然大家都不高興，何苦呢？你覺得自己不行了，可是還有好多人羨慕你。你看我，我就得伺候你啊，我的豬一樣的生活，被你給過了。我還羨慕不來。”趙晶提醒道。

童心晚看了她一會兒，小聲說：“謝謝你。”

真的，醍醐灌頂！就宛如任督二脈被打通，丹田之地聚起一股熱汽，緩緩輸進她每一根血管，每一個細胞。

從現在開始，她要去嘗試真正接受坐在輪椅上的自己，一個總是被現實打壓得灰頭土臉的自己！

生活還能比現在更糟糕嗎？

——

她去酒吧，莫越琛也不攔著，反正他就一個宗旨，她愛咋樣就咋樣，只要高興。

童心晚去酒吧，也只有一個目的，吳青青喜歡顧辭同，幫她一把，也幫顧辭從對她的執念裏解脫出來。

吳青青今晚下了血本，請她去了郴城最大最好的酒吧，荷木，沒有上萬塊錢出不來的地方。

“有錢嗎？”童心晚有點替她心疼。

“我姐妹的哥哥是這裏的經理，給了我這麽多優惠券，說好了，我可以自己帶兩支酒。”吳青青拿了一疊券出來給她看，還神秘兮兮地拿了兩支酒過來，在她眼前晃，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失身酒！就算他是貞潔烈男，我也要讓他給我趴下來。”

“啊？”童心晚錯愕地看著她，“你要這樣幹？”

“騙你的，我就是把他灌醉，然後你等下幫忙給我們拍幾張照片，我就拿去威脅他。對他這種性格，我就要下猛藥。”吳青青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。

童心晚之前還想著把戚紀禹介紹給她呢！沒想到吳青青瞄中了顧辭。

“你嘗嘗不？是俄羅斯帶回來的，特別烈。”吳青青晃了晃酒瓶子，小聲問她。

童心晚搖頭，“不喝。”

“那等下我喝了，你看著我，別讓我做錯事。及時阻止我。”吳青青叮囑道。

“你就別喝唄，傻不傻啊？”童心晚好笑地問她。

“傻！女人在感情上面就是傻子，你傻不傻？”吳青青嚴肅地問她。

童心晚這點倒是很同意，女人向來比男人感性，尤其是在愛情這回事上，就像飛蛾撲火一般，自己比誰都先感動。若對方值了，倒還好說，若不值，那真是倒了八萬年的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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